2025-04-13 10:39 点击次数:110
历史的回顾-徐向前回忆录28根据地建设
正当我军练兵运动进入高潮,根据地建设蓬勃发展的时刻,张国焘认为,难关渡过,大局已定,扎根川北,铁板钉钉。于是,便腾出手来,开展了一场反对“右派”和“托陈取消派”的“肃反”斗争。矛头主要指向入川前在小河口会议上,公开反对过他的曾中生、余笃三等同志。旧账新翻,要报小河口的一箭之仇。
七月底,张国焘即以西北军委会主席名义,公布了一道命令。内称奉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,免去西北军委参谋长曾中生的职务,另行分配工作,参谋长职务,由倪志亮接任。张国焘是怎样向中央请示报告的,我们不清楚。没过几天,有人告诉我,说曾中生被保卫局关起来了。我异常吃惊,赶紧去问陈昌浩:“这是怎么回事,中生同志也成反革命啦Y”陈昌浩很激动,说从苏联回来的余笃三、王振华、朱光、杨白;赵箴吾等,过去就和托派有联系,被共产国际开除或处分过,现在查清,他们都是混进党内的“托陈取消派”。曾中生和他们团在一起,搞非组织活动。他的问题严重,所以中央同意免他的职,进行审查。陈昌浩向我打招呼:“向前同志,你不了解情况,不要过问这些事。”我说,“别人历史上的问题,我不清楚,不敢打包票,但中生同志我们大家都了解他,中央也了解他,有话慢慢说嘛,关起来总不合适吧!”陈昌浩说:“不会关多久的,搞清问题就放他,放心好了。”我就没有再说什么,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。想来想去,觉得这件事情,很可能同小河口会议有关。因为曾中生他们在会上尖锐批评过张国焘,他耿耿于怀,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。
接着,张国焘在通江召开领导机关党团活动分子会议,由陈昌浩报告“肃反”问题。中心内容是“反对托陈取消派与右派”。绘声绘色,并且点了曾中生、余笃三等七、八个同志的名。这时,话就说的更吓人了,什么“阴谋活动”、“反革命先锋”、“投降敌人”、“推翻党的领导”、“派侦探和敌人接头”……帽子一大堆。张国焘的讲话,调门同陈昌浩是一致的。说什么“右派与托陈派、改组派、AB团、第三党联合起来,形成小组织的活动”,要大家“背靠背与敌人作殊死战,反对右派这种反革命组织作用”。
他们罗织曾中生等同志的具体“罪状”,有下列几条:
第一,主张“红军不应离开鄂豫皖,应分散游击”,乃是企图“让敌人来各个消灭我们”。
其实,这是黄柴畈会议上的一种意见。据我所知,曾中生并不支持这种意见,他和我们的想法一致,同意暂时跳到外线,伺机打回根据地去。把主张“分散游击”的罪名扣到他头上,毫无事实根据。而且,“跳到外线”或“分散游击”,是军事行动方针的争论,根本不是革命和反革命的分野。主张“分散游击”的同志,出发点也是想保存革命力量,争取挽回第四次反“围剿”的败局的。将军事行动方针上的不同意见,说成是有意“让敌人来各个消灭我们”,真是耸人听闻!张国焘本人,就在漫川关突围前夕,提出过化整为零、分散游击的意见,又当作何解释?
第二,西征途中,提出“到哪里去”的问题,主张“回鄂豫皖”,计划派人去中央反映情况,乃是“根本取消革命,要我们向敌人投降”;“公开组织开小差”。
我军从鄂豫皖根据地跳出外线后,在强大敌人围追堵截下,未能实现原来的战略企图,被迫西征转战。今天转到这里,明天转到那里,一时找不到立脚之地。“到哪里去”的疑问,普遍存在于军中,高级干部也不例外。有些同志主张打回鄂豫皖去,更不奇怪。因为我们起初有这样的计划,且向干部传达过。西进途中,中央来了电报,也要我们打回去,只不过是当时敌情严重,行不通罢了。主张打回鄂豫皖根据地去,能同“取消革命”、“投降敌人”划等号吗?
中生他们对西征转战有疑虑,对张国焘有意见,的确酝酿过派人去中央告状的问题。我后来得知,参加酝酿的高级干部有:曾中生、余笃三、旷继勋、张琴秋、傅锤、朱光、王振华、杨白、吴展等。此事因张琴秋去做陈昌浩的工作,希望他支持,而被陈揭露出来。我认为,在紧急、危险的转战关头,这样搞是不恰当的。但是,说他们“公开组织开小差”,显而易见,也是无限上纲的做法。
第四,议论和批评张国焘搞“个人独裁”、“军阀投机”、“家长制度”,乃是以“反对个人来掩饰其反对革命”,“企图以推翻党的领导来间接推翻红军”。
党的组织原则是民主集中制。破坏民主集中制原则,搞家长制统治的人,十个有十个爱吹不爱批,视批评意见如洪水猛兽,极尽压制打击之能事。人的嘴巴是锁不住的。你不讲民主,称王称霸,不准人家议论,办不到。张国焘搞家长制统治,是尽人皆知的事实。中生他们对此不满,有些议论,也是事实。背后议论过些什么,我不太清楚。但在小河口会议上,当张国焘作出愿意听取意见的姿态时,曾中.生开诚布公,提出了自己的意见。那个会议我没参加,事后听说,他对张国焘的批评相当尖锐,这也符合他的性格特点。中生同志批评人历来不讲情面,激动起来,话不会那么中听。小河口会议的结果并不坏,张国焘的家长制作风有所收敛,领导层的团结有所加强,因而才取得了钟家沟会议决定入川的统一认识。把小河口会议上对张国焘的批评,说成是反对革命,企图推翻党的领导和红军,纯系欲加之罪!
第五,提出“四川山大人稀”、“军阀太多”、“群众滑头不革命”、“红军不能创造赤区”的理论,可是“事实打了中生的嘴巴”,“中生又想把狐狸尾巴夹起来,待时而动”。
这一条,只能用“莫须有”三个字说明。
我军进军川北,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,收紧阵地粉碎三路围攻,首先是领导层意志统一,行动一致,共同努力的结果。那时,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家忙得要命,但兴高采烈,劲头十足,上上下下,配合得不错,决心在川北立脚生根。川北是块建立根据地的好地方,没有人表示怀疑,中生他们也是这样。而且,经过小河口会议,他们对“张主席”的不满情绪,有较大的缓和。曾中生在川陕省委,旷继勋任川陕苏维埃主席,朱光在总政治部,余笃三在总经理部,张琴秋在红江县委,都是很尽职的。曾中生不仅积极主管地方工作,且关心红军的作战和建设。他专门研究了川军的作战特点,写出《与川军作战要点》一文,供红军指战员学习。字里行间,充满红军必胜、川军必败的信心。差不多就在同时,蒋介石委任刘湘为四川“剿匪”总司令。针对这件事,曾中生在一篇《准备活捉刘湘》的短文中,热情奔放地写道:“田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进攻红军,结果,丢下来一万条枪,四个旅长,多个团长和成千成万的俘虏与军用品。刘湘又来了吗?好的!率(索)性将他带来的兵和将、枪和刀,一件一件的缴下,还要不让逃脱了刘湘的一条狗命!”号召大家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,切切实实做好发展地方武装、扩红、瓦解敌军、扩大游击战争的工作,为争取更大的胜利而斗争。这些,难道不都是拥护在川北“创造赤区”的铁证吗?,第六,张国焘还指出,早在鄂豫皖时期,曾中生就是“一个立三主义者”。立三的“半托洛茨基的观点”,“得到了惯于军事投机的曾中生的极端拥护”,“中生曾以这种立三路线的观点反对鄂豫皖中央分局的正确路线,形成小组织式的斗争,结果助长了改组派、AB团、第三党”。
这一条,指的是鄂豫皖时期的“南下之争”,“鸡鸣河会议”和“白雀园大肃反”。谁是谁非,本书上部已有较详细地叙述,不再重复。张国焘重翻历史旧账,用意很清楚:“一石二鸟”。既打了曾中生,又敲了我和王树声、倪志亮等同志。因为我们和红四方面军的绝大多数领导干部,在“南下之争”中都是站在曾中生一边的,并受到教条主义中央领导人的严厉指责。谁想出来替曾中生辩护,谁就是“立三路线”、“半托洛茨基观点”、“小组织”的坚持者和维护者。
曾中生同志被捕后,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。审讯是由张国焘亲自掌握的,别人不能过问。据说他一直正气凛然,坚持同张国焘斗争,拒不写“认罪悔过”的所谓“自首书”。一九三五年夏,红一、四方面军会合后,他在狱中写了封信给中央,没有送出去即落到张国焘手里。张起了杀机,将曾中生秘密杀害。这些情况,我们到延安后才弄清。
曾中生同志是个能文能武、智勇双全的红军领导人,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。他对党忠诚,待人诚恳,才思敏捷,浑身充满革命者的战斗激情和力量。鸡鸣河会议和小河口会议这两次同张国焘的斗争,虽在组织原则方面和斗争方式上有缺点,被张国焘抓住了把柄,但瑕不掩瑜,他敢于坚持真理的精神,是十分可贵的。他又是一个能够经得起打击迫害和忍辱负重的人。我记得鄂豫皖时期,因南下之争,被王明一伙和张国焘批得够呛,罢掉了他的分局军委副主席和红四军政委的职务,分配去地方武装黄安独立师,当师长。他那时身患肺病,咳得厉害,体质很虚弱。面对政治打击和疾病的折磨,他毫无颓丧、失望情绪,日以继夜地工作,从而,很快使该师发展成为战斗力甚强的一支地方武装力量,反第四次“围剿”时,起到了主力军的作用。七里坪恶战,他指挥在前,脚负重伤后,躺在担上随军转战到川北。在川陕边根据地,他不顾张国焘的继续打击(明的或暗的),一心扑在根据地和红军建设上。尤其难能可贵的是,身陷狱中,仍奋笔书就了《与“剿赤”军作战要诀》这篇重要军事著作,由西北军委会印发全军干部,人手一册,成为四方面军干部提高军事理论水平的基本教材。曾中生同志遇害时,年仅三十五岁。
川陕根据地的内部“肃反”,时断时续,不象鄂豫皖“白雀园大肃反”那么集中、突出。但是,遇害的同志也不少。除反三路围攻和反“托陈取消派”期间被关、被杀的一些干部外,张国焘还先后监禁过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、中央派来的干部何柳华(廖承志),陆续杀害了参谋主任舒玉章、陕南特委书记杨珊、四川地下党派来的一些知识分子干部,以及川东游击军(红三十三军)的一批骨干。川陕根据地的“肃反”,应由张国焘负主要的罪责。被害的革命同志,应受到党和人民的永远追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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